“阿凡，听我说，如果你还想让攻略继续下去的话，”尘刃光郑重道，“就这意味着，等一会你要再跟血肉仆从交战一次……而且，比原来我们三人面对的，还要强。”他看向北边的棺材，笃定，“如果这是它最后的杀手锏，等它出来后，一定会立刻狂暴化，对玩家全力攻击。你必须得想清楚，以你现在的状态，”
指着铜马凡，“真的能坚持下来吗？”
铜马凡知道尘刃光话中有话。
“多重特性、再生能力、垂死挣扎、复仇……如果当时须佐璃小姐没有出现，它也许还会展现出更多的能力也说不定。你，真的想好了吗？”尘刃光再次询问。
铜马凡没有任何拒绝或动摇的念头，也不作答。尘刃光见此，咬了咬牙，最终，还是自己点破话里的含义：“你真的还想继续？为你自己想想啊！”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——在刹那破邪没有效果的时候，你准备第二次使用的那个域技的名字？”
“难道还想着用域技——用【戮狱道】解决眼前的问题吗？”
“不，我……”
“别装傻！”
铜马凡怎会感觉不到尘刃光话里的关切？但——
“我想……救它们。”
尘刃光看着他。
平台地面上，忽然涌现出上百个纯粹由岩石构成的石人。围在棺材的前面。
卡黎开了一枪，立即打穿秒杀一只。见状，双星和罗罗德全部加入清扫的战斗中来。没一会儿，这些等级还未到顶峰的石人，就被几个人三下五除二清理干净。
“我想……救他们全部。”
二人不管周围。
“所以……”铜马凡的话语中断。他没敢面对尘刃光此刻的目光。
短暂的时间里，身边的众人虽尽数消灭了石人，但和铜马凡对峙的尘刃光，仍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听到的回答。而北边的棺盖开启，恢复过来的木乃伊已经跃如入平台的中央。
玻尔卡斯和最初从高台走下时一模一样：头刻红纹，身缠绷带。不过那损坏的3只眼睛却并没有恢复。
剩下3只横向长在脸上的眼睛，没有任何一只再亮起光点，眼眶里全都黑漆漆的——但眉心那只竖着的眼睛里，一个紫色的光点，明晰地亮着。
“我要放手一搏。”铜马凡坚定无比。然后不再理会尘刃光，纵身跃向已经开始疯狂咆哮的玻尔卡斯。
……
刃光会生气吗？
铜马凡劈出的一剑，正中玻尔卡斯的眉心。它没有躲让，没有防御，一如最开始的红眼状态——但涅槃伤到了它——
我的选择是对的吗？
——涅槃在玻尔卡斯的头顶上切开口子，黑色血液流出，木乃伊的血量值下降。但也仅此而已。涅槃的特性没能对它起效，而且，当血量停止下降的那一刻，切开的伤口立刻以眼睛可以看见的极速复原。
双星双侧攻来。玻尔卡斯朝两侧抬起双臂。铜马凡看到它双臂上的绷带像活了一样，开始蠕动，然后这些绷带如同利刃一样硬化，冲姐弟二人延伸猛刺过去。
铜马凡大叫提醒。但只听见两次铁器碎裂的声音。他再熟悉不过——这是神器受损的哀鸣。
他再劈出一剑——
刃光不是劝我放弃，只是因为出于上策而提议暂时撤退，这我明白……可是，为什么，在面对这种关键性的选择的时候，潜意识总是会战胜理性呢？
握着涅槃的手被玻尔卡斯胸口发射的绷带利刃击中，五指一松，神剑脱离掌控，同时，也处于没有任何武器的状态中。
错了吗？还是对的？我的选择？
“蹭蹭蹭——”
铜马凡的手臂、胸口、腹部，被绷带利刃贯穿。
“团长！”
“凡！”
“凡哥！”
如果错了的话，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骂过我呢？
众人的脸庞在铜马凡的脑海中逐一浮现。
“算了……”他笑了笑，“不管是对是错，等到出去的时候，明着问问不就知道了？”
至于跟刃光道歉的事情……
“所有人，远离BOSS和团长！”尘刃光的指示干脆而响亮。
这不是没生气嘛？
“谢了，刃光。”
玻尔卡斯胸口的绷带利刃将铜马凡钉在半空。它收缩胸前的绷带，将上方的铜马凡朝自己拉近。攻击双星的，双臂上的绷带也收缩回来。但没有完全收回。等双臂的绷带把长度缩短到手部的时候，它张开了双掌。两边的绷带立刻竖着拉长、组合，在它的两只掌心变作两杆长矛。
“生成武器？这就是强化后的能力吗？”
两杆长矛极长，而且矛身极为纤细。它掌心握着的部分稍粗一些，但长矛的两头，却比任何武器的锋刃都要锐利。
铜马凡从斜上方凝视它，并等待着。玻尔卡斯张开嘴，露出染黑的牙齿，白色的雾气从嘴角两边溢出，竖瞳里的紫色光点忽然紧了一下，仿佛瞳孔收缩一般。接着，玻尔卡斯将两杆长矛，直接捅入铜马凡的身体。
铜马凡因剧烈的痛楚而浑身痉挛。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疼痛感，仿佛要将身体连同灵魂一起肢解，然后卷进最黑暗的深渊。
他没想到，意识竟然会逐渐模糊。空虚和无力感接踵而至。他以为不会这样的。
铜马凡看着自己的状态栏，血量虽然缩减至三分之一以下，但数值仍然还是有剩一些的。
可是——
为什么自己却仿佛快要昏迷？
不，也许不是“昏迷”，他想。说不定，是我自己想要睡去——想凭借昏迷，来摆脱这施加在精神上的，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；想沉沉睡去，将精神从处于疼痛中的肉体上分离出去。
可是——
不能睡——
我在干什么——
虽然这么想，但汹涌的黑暗还是从身体入侵到了脑海，狂暴地翻滚，并逐步瓦解他的思绪。
接着，他觉得整个天地都黑了下来，无论哪里，都不再存有一丝光亮。
……
“凡。”
（是谁？）
“如果，是你的话。”
（你是谁？）
“一定。一定可以完成那个跟‘约定’的吧？”
（跟他们的……约定……杰洛德？）
某个人温润的声音，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，刺穿了包裹着思绪的黑色雾霾。然后，记忆像奔涌的河流，洗刷残余在脑海里的灰尘，使掩埋在深处的景象浮现出来。
……
“铜马凡？跟我们的名字完全不一样嘛！”
他想不起景象中女孩的名字了。
“喂！你好烦啊！谁要你多管闲事了？我们有我们自己存活的方式！用不着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人来插手！也不稀罕！”
但是……她闹别扭时，脸上生动而可爱的表情和夹杂着一缕倔强的语气，他却记得很清楚。而后来……
后来，她揪着自己的衣领，将头埋在自己的胸口，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，然后，她抬起头的时候，脸上露出的不甘心和强烈到好像快要冲出身体的求生欲望，令他永生难忘。
少女一改往日，性情不再刚烈，也不再故作强势。他所看到的，只是一个有着“想要活下去”的信念的，单纯的生命，“我们……我们也没有人想死啊！可是这些事情，我们又该对谁去说，又有谁会听呢！”她的眼泪，就是真实——
他知道——
他就是知道。
“如果，你愿意聆听我们的话的话，那就请你……救救我们吧……”
“我们……也想要活下去啊！”之后，她又大声哭泣。
可是，到了最后，书写在这段记忆终章的，也只有那张慢慢在光芒中逝去的，少女的笑脸。
“谢谢你，铜马凡。谢谢你，愿意聆听我们。”
其实，她连最后的几个字都没能说完整。
……
所以——
我到底在做什么——
不是还有一大堆事情，在等着我去完成吗？
思绪中的裂缝扩大，光芒渗进来，照亮了黑暗。
然后，铜马凡睁开眼。
他抬起胳膊，将自己的手，盖在玻尔卡斯握住长矛的手的手背上。
玻尔卡斯抬起头。
铜马凡将脸凑近它，盯着竖眼里的紫色光点。他死死地按着它的手背。玻尔卡斯的手无法再前进分毫。
“【第六域技】，”铜马凡又覆盖住玻尔卡斯的另一只手，然后死死地捏着，“【戮狱道】！”
铜马凡两只手的施加的力道不断加大。玻尔卡斯的手受到巨力的挤压，关节开始弯曲。
“咯噔。”
玻尔卡斯的双手的手骨粉碎。铜马凡像揪报纸一样，将它们狠狠捏变形。玻尔卡斯手一松，使不出力，两杆长矛就从手中脱落。
铜马凡代替玻尔卡斯，接住两杆长矛。握住的瞬间，长矛的颜色由紫转黑。他朝矛身一撇，上面浮现出详细的信息：
【所属技能：利器创造】；
【种类：长枪】；
【属性：实体亡者】。
【描述：卑微的祭品，向邪恶黑暗的统治者献上你们的血肉与灵魂】
玻尔卡斯毁坏变形的手掌迅速复原着。
“怎么都好……”铜马凡从身体里拔出其中一杆长矛，然后猛地插入玻尔卡斯的额头的红色花纹里。它头颅被贯穿，立即甩开铜马凡，捂着头，疯狂摆动身体。
“现在，来承受十倍跟自己属性同样的伤害吧。”铜马凡双手拔出令一杆长枪。他双手握住，黑色长矛周围燃起气焰。
“lo-gi-sha——”
铜马凡高举长矛，不理会处于疯狂中的，血量正在直线下降的玻尔卡斯。
“a-sa-ka-go-ga——”
向前踏步。
“a-sa-ka-go-ga！！”
使出浑身力气，掷出长矛。
这杆本属于玻尔卡斯的武器，在受到戮狱道的能力——将域技开启后受到的所有伤害，以十倍的数值和同样的属性，重新给予原释技者打击的影响，在飞行过程中，体积陡然变得无比庞大。
巨大的黑色长矛命中玻尔卡斯，它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黑色气焰中。
黑光冲天直上。“终于……”铜马凡捂着上身，不仅是因为痛楚过于真实——他身上的伤口数量也过多。他喘息着。恶魔特性虽在生效，血量值和能量值正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回复。可是疼痛感却丝毫不减。
铜马凡腿一软，就要倒下。但一阵香风从鼻尖掠过。须佐璃赶到他身边，搂住了他的腰。她就好像知道铜马凡想要说什么，主动唤醒状态栏给他看，“安心啦，团长君争取来的时间，已经让我恢复很多了。如果身体还像刚才那么疼，我哪有力气赶来抓住笨蛋团长呢？”
“接下来，就交给我们吧。”须佐璃转脸，双瞳盯着气焰深处。
双星和双枪站到他们前面。所有人冲他一笑，然后转身，隔在他和气焰之间。
玻尔卡斯从消散气焰中露出身影的时候，它的身体已经破烂得像块抹布。血量锁定，无法清零，但同时也无法恢复——即便它仍然处于血肉仆从的紫眼状态下。竖眼变形，紫色光点微弱。
它摊到在地，匍匐着，艰难地往南边的棺材一点点爬去。铜马凡和尘刃光一同注视着平台的四周。玻尔卡斯爬行的过程中，没有再起震动，也没有新的棺材浮现出来。
“最后的了吗？”铜马凡说。
“还有最后2只眼睛。”尘刃光道。
“终于……”铜马凡重复。
玻尔卡斯靠近南边的棺材。
“要结束了。”
木乃伊颤抖着冲棺壁伸出手。
“只剩‘心灵傀儡’和‘腐朽意志’。”尘刃光提示众人，“血肉仆从的能力已经被阿凡破解，最后的收尾，就让我们来完成吧。”
玻尔卡斯躺如棺材里，棺盖慢慢自主合拢。
“等一会，让双星……”
“砰”的一下，棺盖和棺体合严，黑色狼头的位置重新摆正。而就在这时，尘刃光的话语也在空气中蓦然消失。
所有人像见了鬼一样，全部朝尘刃光的方向看去。那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。只见一个纯黑色的棺材，已经直挺挺地竖立在那里。
棺材之上，黑色的狼头的双眼之中，猩红闪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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